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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你不知道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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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,這只是他位列仙班必須要經歷的兩場劫難。

八十一道天雷揉碎了他的筋骨,為他重塑了不老不死之身,他就是流幹身上的血液也不會死去。還剩下一劫,那就是情劫,為的是讓他體驗切膚剖心之痛。只有大喜大悲,方能大徹大悟,萬事皆空。

這個不靠譜的女人,就是他命定的情劫,當朝宰相府裏的三小姐,襄樂。

她離家出走的原因簡單,是被逼婚。當朝皇上下旨說要娶她進宮當皇後,她不願意,就從家裏跑了出來。

這個傻丫頭只知逃跑反抗,卻不知逃皇帝的婚,叫抗旨。

“你這樣做,就不怕皇帝抄了你家嗎?”他玩味的看她,“伴君如伴虎,若你父親並非得已,怎麽會舍得將你送進宮。”

她一臉慘白,“不會吧……”

“怎麽不會?你父親身居要職,若撼動了帝王的權威,皇帝自然會想辦法除掉,你逃婚,豈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懷。”

“那,那那我……我就得嫁給他嗎?”襄樂跳起來,指著他的鼻子激動道:“你知道老皇帝有多醜嗎?你知道他有多老嗎?他年紀給我當爺爺我都嫌大!他孫子都大我七八歲,叔叔輩的人了唉!讓我嫁給他還不如賜我三尺白綾讓我死!”

“他為什麽要娶你?”既然老成這樣,還娶什麽妻?

她眼圈刷的紅了,“因為我有喜歡的人,但這個人,他們說不能喜歡。”

他聽她說下去,當今天下時局紛亂,老皇帝政治無能,卻不舍讓位,害得國家實力越來越弱。而北面的北國是新皇治理,國力發展迅猛,為開疆擴土,將周邊其他國家紛紛攻打下來成為屬地。她們國家土地肥沃,自然成了北國最想攻打下來的地方。就在這樣的時局下,她喜歡上,一個北國人。

“父親說我不能喜歡他,我就想著求道聖旨,讓他們把我送去北國和親,這樣既能保我國平安,我又能嫁給他……可,可皇上聽完卻直接寫了聖旨說要我進宮當皇後,我怎麽可能願意?

我喜歡他,除了他誰都不想嫁。”

“所以你寧死不屈?”

“不屈!”

“好。”他站起來,“為了報答你救我一命,我就勉為其難的幫幫你。”

“你怎麽幫?”

他一臉閑適:“改聖旨。”

“你瘋了?”她看瘋子一樣看他,聖旨那東西能改嗎?改那玩意兒是要殺頭的!再說了,怎麽改?現在那道聖旨天下人皆知。

他彈了彈自己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,“這就用不著你操心了,說吧,你喜歡北國的誰?”

“你真的能幫我啊?你其實是想害我才對吧?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知道嗎?”雖然她也知道,她這個救命恩人當的名不副實,曾害他幾次性命垂危,但,這一路雖然坎坷,她還不是把他給救活了?若他害她,那可就是現實版的東郭與狼。

“我沒那麽閑。”他挑起眉:“說不說?現在說你喜歡誰,我保證你這月初八就能給他當新娘子。”

“此話當真?”她眼中冒出光,扭捏了一番,最後終於露出了小女兒家應有的姿態來,“我喜歡慕非遠……”

能讓這個瘋丫頭露出這樣神情的男人,長什麽樣子呢?他忍不住心中好奇,專門去北國看了一趟,才知道她喜歡的這個慕非遠是北國的護國侯,身份尊貴,開疆擴土戰功赫赫。

“不行!”他強忍著心底的煩躁:“他不適合你。”

“怎麽不行?!”她激動的又跳起來,“為什麽不行?為什麽都說不適合?什麽叫不適合?我愛他有什麽不適合?!”

愛?什麽是愛?對他來說真是一個冷辟的字眼。他冷冷的問:“他喜歡你嗎?”

“他、他……”原本氣勢洶洶的她頓時慌張無措起來,最後在他玩味的眼光下狠狠一跺腳:“他喜歡!他一定是喜歡我的!”

這個傻丫頭,原來是個單相思……他覺得心頭悶的更厲害了,這個慕非遠除了身份尊貴,臉長的比一般人要好些之外,究竟還有什麽好?能讓她喜歡的連理智也不要。

他忍不住諷刺道:“既然你這麽喜歡他,那你知不知道他正準備攻打你們國家?”

看著她突然瞪大的眼睛,他嘲笑她的天真:“還不知道他帶領的三十萬大軍已經壓境了吧?用不了多久,你們國家就會被他攻陷,從此變成北國的一塊屬地。”

他惡劣的心情肆無忌憚蔓延成尖刻的言語,繼續道:“所以你根本就不用去管什麽聖旨,也不用擔心要嫁什麽老皇帝,他來不及娶你就會被北國人一劍把頭砍下來。而你,你也不用再想嫁給慕非遠了。亡國丞相之女,怎麽可能配得上北國戰功赫赫的護國侯?況且你們國家淪陷後,他就是你們國家的敵人,你這輩子也不可能嫁給他了。”

他心裏憋著一口氣,覺得老皇帝雖然昏庸,但這件事做的卻很對。既然江山早晚都要易主,與其把她送去北國示好,還不如直接娶進皇陵裏!

如果他是老皇帝,他都不會去頒那道多此一舉的聖旨,他會直接送她三尺白綾。

襄樂掉下兩行眼淚,“我不信……”她失控的推開他,哭著跑了出去。

也許是到哪裏冷靜去了吧,他搖了搖頭,沒有過多理會。可從白晝到天黑,繁星掛滿了天空,他也沒有見到她的身影。他焦急的出去尋找,才得知她跑出去的時候,被前來尋找她的下人抓住了。

像她這樣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少不了會吃苦頭,她救過自己,不好坐視不理。他這樣安慰自己,然後大搖大擺的找去了丞相府。

可等他到時卻看到丞相府一片縞素,他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白綢。他一身白衣站在其中竟然突兀的厲害,因為他那雙鮮紅的眼睛。

丞相府的下人看到他無比驚恐,連滾帶爬的往裏跑,嘴裏大喊著:“——妖怪!有妖怪!!”

他閃身到那個下人面前,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將他提離地面,“襄樂呢?”

那下人臉色慘白,哆哆嗦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“我問你,襄樂,她、在、哪、裏?!”他一字一頓的說,緊緊咬住後槽牙,口腔裏漸漸漫出腥甜的味道。

縞素的夜裏,是他空寂的回音。

“死,死了……”

她離家出走,丞相府和宮裏的人都在找她,若當時她跑出去遇到的是丞相府的人,還有活命機會。可不幸,最先找到她的,是老皇帝的人。

那些人奉的是老皇帝的旨意——此女禍國殃民,抗旨不尊,其罪當誅,一經發現,就地誅殺。

她在大太監尖細的聲音裏,被侍衛刺死在了合歡湖邊,一劍穿心。她的屍體被扔進湖裏,有侍衛看守,不準任何人靠近為她收斂。

他狠狠丟下那個下人,瘋了一樣向合歡湖找過去。他腦海裏閃過很多念頭,想她只是和他賭氣,故意找來的人騙他而已。想她或許已經偷跑去了北國,想她或許是去給他采藥……想了許多許多,卻無論如何也不敢想,前不久還和他又哭又鬧的人,莫名其妙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。

就像是,聽了一部戛然而止的戲文。

可為什麽?為什麽是合歡湖?為什麽……偏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?

等他找到合歡湖時,早有人先他一步。遍地橫屍裏,那人抱著她已經涼透的身體跪在湖邊,像座雕像一動不動。

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男人,北國的護國侯,襄樂喜歡的慕非遠。

他心裏像是被人重重擊打了一拳。

原來……

原來她並不是單相思。

他遠遠看著他們的背影,遠遠看著她的魂魄在合歡湖上焦急的走來走去,她對著慕非遠喊,對著他又跳又叫。她想要上岸,可每走到湖邊就不知撞到了什麽又被狠狠彈回去。

一次,兩次,三次,她不知疲倦,摔倒了又爬起來,爬起來又摔倒……後來,後來她自己放棄了。面對著慕非遠跪在了湖面上,她看著他,傷心的哭起來。

她哭的那麽慘,那麽心疼,他第一次看見會有人掉下那麽大顆的眼淚。可她哭的再大聲慕非遠也聽不到,她哭的再傷心他也看不見,他們陰陽相隔,已是兩行人。

他突然很想走過去問問她,襄樂,你想不想再變成人?

你救過我一命,那我還你一命。

他現在算是半個神仙,用點法力讓她覆活輕而易舉,所以他朝她走了過去。

“你想不想活過來?”他問。

她卻在他的目光下發起抖來,本就近乎透明的身體變得更加透明。

他察覺到了不對,趕緊跑過去,“襄樂?!襄……”

就在他靠近她的那一瞬間,她透明的身體在他震驚的目光裏,突然化成了飛煙,消失的無影無蹤了……

他愕然的看著自己伸出去,卻什麽也沒有抓到的手。

後來。

後來他聽聞北國的護國侯血洗了整座皇宮,老皇帝被淩遲處死,頭顱掛在城門上,從一團血肉變成白骨。

護國侯為她立了墓碑,他站在她的墓碑前,看著慕非遠對著冰冷的石碑許了一個永世不能實現的承諾,說他下輩子一定會娶她過門……

他倉皇逃走,在合歡湖旁建了個住處,日日守著合歡湖,盼望著她的魂魄有一日能夠重新出現在湖面上。

因為,他的情劫還沒渡完,襄樂是他的情劫,可她死後,他的情劫也就終止在了那裏。

她一定還會再出現的,他看著自己未斬斷的情網,堅信不疑。

就這樣,他不知他在合歡湖邊守了多久,大概過去了幾十年那麽久,襄樂遲遲沒有出現,他的名字卻突然被載入仙籍,他成了有史以來第一位修成上仙的鼠仙人,一時轟動六界。

他記得自己曾撰讀史書,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,「仙有九品,凡升仙得道之時,先拜青提帝君,後才得升入九天,入參三清,拜太上而觀元始。」

所以按照天庭規矩,他在成為男仙之前,是先要拜見過青提帝君,經由他點過頭後,他才能升入九天。

可現在,他連去方諸山的東華臺,拜見青提帝君這一步都省了,他渾渾噩噩,想不明白原因。

專門來給他送喜帖的仙使笑瞇瞇的遞給他一卷綢軸。

“恭喜鼠仙人步入九天,這是我家帝君派小老兒送來的請柬,特邀你去東華臺飲酒。”

他只是個初入九天的小仙,不明白青提帝君為什麽會邀請他,他忐忑赴約,在東華臺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,再擡頭時發現,這位碧海蒼靈的主人,竟是襄樂心心念念的護國侯。

慕非遠……不,他現在是東方諸。東方諸的樣子比在人間的時候更加好看,一身紫衣華袍,氣度比他當護國侯的時候更加耀眼。

他剎那間竟有些恍惚,好像還是多年前,他為她專門去北國,看慕非遠長相的時候。

原來,襄樂喜歡的,是這個人。東華紫府的主人,鐘化於碧海之上,蒼靈之墟的東方諸。

襄樂是他的情劫,也是東方諸下凡歷劫所遇到的情劫。他們在人間雖然並未相識,卻都因為襄樂,一個最終孤寡而終,一個至今守湖無果。

也算故人相逢,東方諸位列仙班後,便點了他的名字入了九天仙品。

幾杯酒下肚,東方諸和他,都越來越清醒。

他終是忍不住問東方諸,為什麽襄樂會消失不見,為什麽他找到奈何橋上,都沒看見她的人。

她魂飛魄散了。

魂飛魄散?她為什麽會魂飛魄散?

東方諸輕輕笑了笑,可笑意怎麽也沒達到眼底。

你不知道嗎?你是仙,她是魂,你們本就相克,你離她越近,她就越容易魂飛魄散。

所以……

所以,東方諸一臉冷漠,你當時,就不該靠近她。

他擱下酒盞,起身離去了。

看著東方諸遠去的背影,看著手腕深處,象征著情劫的紅脈被慢慢解開,他瞬間噴出一口血來,彎下腰,狼狽的捂住了心口。

原來。

是……

這樣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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